●时间是小饕餮九岁那年
●本文是《魂》的后续，主要背景信息：213后关宏峰官复原职，周巡被调到市局，汪苗担任副队长。再后来峰桐婚后关宏峰辞职，汪苗升任支队长，周舒桐成为副队长。所以本文中的“周队”指副支队长周舒桐。
●故事的叙述者是原创角色

序

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场改变我命运的算命。
当时是春天，天气乍暖乍寒。我捂得厚了些，热得不想动，坐在小板凳上听奶奶和刘半仙说话。
奶奶把全家人的生日写在纸条上，递给刘半仙：“刘半仙啊，我田家的香火一直没有着落，麻烦您给我算一算，怎么样才能有孙子。”
刘半仙接过纸条，算了半天，回答说：“刘老太太啊，有些事您得看开点。您家想有孙子很难，但您这孙女是富贵命，还是大富大贵，您守着孙女就有荣华富贵，就别总惦记孙子了。”
“我说刘半仙啊，您好歹也是个半仙，怎么这么庸俗？荣华富贵那都是一时的享受，香火传下去可是千秋万代的事业，这俩能一样吗？”
“俗话说得好，有钱能使鬼推磨，等您孙女富贵了，招个穷一点儿的小伙子当上门女婿，香火不就传下去了吗。”
“那怎么行，上门女婿那都是别人家的血脉，是假香火，我就想要孙子，要真香火。”
刘半仙叹了口气：“想要孙子，也不是没有办法，但很冒险。可能孙子没捞着，孙女的富贵也没了。”
“冒点险就冒点险，反正孙女的富贵都是别人家的富贵。您说说这办法是什么啊？”
“办法就是，把您孙女送给别人养，”刘半仙指了指我，“一家一户分到的福气，差不多是有个总数的。您家的福气，主要是您孙女的富贵命。把这个福气送走了，说不定上天就会给您家分个孙子过来，平衡一下。”
“好好好，我明天就把她送走，谢谢您啊刘半仙。”

(一)

五岁之前，我的童年是一片黑暗。
酗酒的父亲，懦弱的母亲，神神道道的奶奶，还有日复一日的争吵，奶奶毫不掩饰的冷漠和白眼，父亲殴打母亲时狰狞的面孔，漫漫长夜里母亲的哀求和哭泣。
突然有一天，这一切都结束了。
我在陌生的甜腥味道中被母亲抱起来，还未完全清醒就被母亲递到一个陌生的阿姨怀里。
“囡囡，妈妈有点事，你先让阿姨抱一会儿，要听阿姨的话。”母亲说完这句话，转身走了。阿姨用手遮住我的眼睛，可我仍然能从指缝中看到，母亲跟着几个和阿姨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上了另一辆车，车顶上有红色和蓝色的灯。
我被阿姨抱上车，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。阿姨把我交给另一个年轻一些的阿姨，匆忙离开了。
第二位阿姨抱着我看电脑，我被她抱着感觉很热，就要求下来走走。阿姨嗯了一声，把我放到地上，眼睛还是看着电脑。
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叔叔阿姨，穿着一样的衣服，每个人盯着一台电脑。我在陌生的大楼里走来走去找妈妈，可是找不到，只看见来去匆匆的叔叔阿姨，还有那辆车顶上有灯的车。
我走下台阶，想去车上找妈妈，却遇到了姑姑们。
四个姑姑把我围住，一边扇我耳光，一边用愤怒的语气数落我：
“果然是个丧门星！”
“都是她害得我们田家绝后！”
“当初就不该让她妈把她生下来！查出来是丫头片子就该做掉！”
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，也感觉不到疼，只觉得浑身发冷，比父亲用皮带抽母亲时还要冷。
就在这时，一只宽厚有力的手从旁边伸过来，把我拉出四个姑姑的包围圈。手的主人是个穿风衣戴围巾的男人，他把我护在身后，质问四个姑姑：“你们是孩子什么人？为什么打孩子？”
四个姑姑都愣了一下，我从那个人身后悄悄探出头来。
姑姑们互相看了看，大姑往前走了一步，回答道：“我们是孩子的姑姑，这孩子害得我们田家绝后，我们打两下怎么了？”
“第一，你们家绝不绝后，与这个孩子无关；第二，姑姑不属于法定监护人，没有管教孩子的权力。”那个人把我探出来的脑袋轻轻地按回去。
“你谁啊你，凭什么管我家的事？”大姑又往前走了一步。
“关队，”第二个抱我的阿姨跑出来，在我们面前停下，“不好意思啊，我这一边看监控一边看孩子，一不小心就让孩子跑出来了。您又来给周队送饭啊？她现在在审讯室。”
“没事，既然人手不够，我就帮忙看一会儿孩子吧。”关叔叔揉了揉我的脑袋，用右手把我抱起来，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拎着一个保温桶。
阿姨转向四个姑姑：“你们几位是？”
“我们是来辨认尸体的，田龙腾和刘雀，俺弟弟和俺娘。”大姑回答。另外三个姑姑配合地哭起来。
四个姑姑哭哭啼啼地跟着阿姨走了，关叔叔抱着我上了楼，走进一间很大的屋子。屋里没有别人，关叔叔把我放下，从口袋里摸出来棒棒糖，蹲下来问我吃不吃。
我说不吃。
他愣了一下，问我：“为什么不吃，不喜欢吗？”
“上次妈妈给我买了棒棒糖，我吃糖的时候被奶奶发现了，奶奶打了我，还说我是赔钱货。”
他把手按在我的肩上，看着我的眼睛，对我说：“记住，你不是赔钱货，你只是一个小孩子。小孩子想吃糖，是很正常的，只是不能吃太多，吃太多对牙齿不好。”
他拆开棒棒糖，问我：“如果你不会因为吃了这根棒棒糖而挨打，你想吃它吗？”
“想吃。”我闻着棒棒糖甜丝丝的味道，舔了舔嘴唇。
“那就吃吧，”他把棒棒糖递给我，“有叔叔在，谁都不会打你。”
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一根棒棒糖，比母亲给我买的那一根还要甜。
棒棒糖吃到一半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推门进来，递给关叔叔一个本子：“关队，这是嫌疑人的审讯纪录，小周让我拿来给您看一眼。”
关叔叔接过来，很快地看完，然后说：“给这孩子做个笔录吧，这孩子挺聪明的，说话也清楚，她的证词可以作为证据。”
于是，关叔叔拉着我到了一间屋子门口。大姑一脸不耐烦地等在那里，看到我走来，瞪了我一眼。
我往后缩了缩，握紧了关叔叔的小拇指。
关叔叔蹲下来看着我：“等一会儿会有人来问你一些问题，你要实话实说，明白吗？”
“明白。”我点点头。
“你还没成年，所以，问问题的时候你大姑会陪着你。”
“我不要大姑陪，大姑会打我的。关叔叔你陪我。”我往远离大姑的方向挪了一步。
“谁要陪她啊，丧门星。”大姑一脸嫌恶。
关叔叔看了大姑一眼，又看向旁边的阿姨：“既然这样就我陪吧，签字让她签。”
阿姨点点头，拉开门，关叔叔牵着我进去坐下。又进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叔叔。
叔叔摊开本子拿起笔，阿姨问我：“你叫什么名字啊？”
“大名叫田冬雪，小名叫囡囡。”
“几岁了？”
“五岁。”
“上幼儿园了吗？”
“没有，奶奶说丫头片子读书没用，不让我上幼儿园。”
“你奶奶对你好吗？”
“不好。爸爸对我也不好，只有妈妈对我好。”
“你奶奶说过要把你送走吗？”
“说过，有一次奶奶带我出去赶集，让我站着别动等她回来，她一直没回来，最后是妈妈来带我回家的。还有一次有不认识的叔叔阿姨来我家，当着奶奶的面把我抱走了，我妈妈又追过去把我抱回来的。后来我妈妈就不出去打工了，怕奶奶再把我送走。”
“你奶奶为什么要把你送走？”
“刘半仙说，只有送走我，奶奶才能有孙子。奶奶想要孙子，孙子能传宗接代。”
“你奶奶想送走没送走，有什么其他动作吗？”
“奶奶跟刘半仙要了驱邪的符咒，跟爸爸说要烧死我。爸爸也同意了。”
“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妈妈说？”
“说了，妈妈抱着我哭了很久，然后告诉我不用怕，我不会死的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妈妈就哄我睡觉了，睡醒了妈妈就把我交给阿姨抱着了，阿姨抱着我到了这儿。”
问话的阿姨抬起头，看了关叔叔一眼。
关叔叔点点头。
写字的叔叔收了本子，关叔叔抱着我走出来，回到了之前那间屋子。
最开始抱我的阿姨推门进来，关叔叔喊她舒桐。
舒桐阿姨摸了摸我的头发，问我饿不饿。
我说饿。
关叔叔把保温桶打开，里面有土豆丝炒肉，小白菜炖豆腐，还有绿豆粥。
关叔叔把筷子和勺子递给我，舒桐阿姨泡了一桶方便面，拉着关叔叔去了门外。
我端着粥碗，一边喝粥一边偷听。
“这孩子除了那四个姑姑，还有别的亲戚吗？”
“有倒是有，但比起那四个姑姑好也不到哪去。周子安是被拐卖到津港的，后来被解救回去，又被她爹给送回来了。她那个爹跟田家要了二十万块钱，扔下周子安就走了，那笔钱好像是给周子安的弟弟盖房子用了。我看这孩子还是得往福利院送。”
“五岁的孩子早就记事儿了，养不熟，再加上这个家庭背景，未必能有人愿意收养。”
“那也没办法啊，在福利院长大总比跟着亲戚过得好。”
“舒桐，我在想，要不要收养这个孩子。”
舒桐阿姨沉默了一会儿，叹了口气，说：“咱们那个孩子要是能保住，差不多也该这么大了吧……”
门外有脚步声，我往后躲了躲，但并没有人过来开门。
门外沉默了一会儿，舒桐阿姨说：“我看这孩子挺好的，养吧。”
“这事儿得你开口，我毕竟是个男的，多少避避嫌。”
舒桐阿姨还没回答，远处就传来脚步声，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：“关队周队，周子安指认完现场押回来了。”
“带她过来吧，再看一眼孩子。”舒桐阿姨说。
我端着喝干净了的粥碗坐回去，夹了一筷子菜，等着妈妈过来。
没过多久，门被打开了，舒桐阿姨扶着妈妈进来，后面还跟着关叔叔。
妈妈走过来，坐在我旁边，揉了揉我的脑袋。她手上被一个银色的东西锁着，揉我脑袋的时候有些费力。
“警察同志，谢谢你们啊，还给我闺女做了饭。”妈妈对舒桐阿姨说。
“不用谢，我爱人过来给我送饭，碰巧遇到囡囡就给她吃了，”舒桐阿姨坐下来，端起泡好的方便面，想了想又放下，“周子安，我跟我爱人商量了一下，想收养囡囡。你同意吗？”
妈妈愣了一下，再开口时有些语无伦次：“同意，同意，当然同意啊。你们警察都是好人，囡囡跟着你们肯定比跟着她姑姑好啊。就是……您家是什么情况？”
舒桐阿姨抿了抿嘴。
关叔叔回答：“我们六年前要过一个孩子，意外流产了。当时我为了照顾孩子辞了职，去警校教书，没想到孩子五个月的时候，我爱人追嫌犯的时候被踢了一脚，孩子掉了，后来再也没怀上过，估计也怀不上了。”
妈妈点点头：“那以后……囡囡就拜托你们了。”
“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，你放心吧。”
从那一天起，我有了养父养母，叔叔婶婶堂姐，还有一个新的名字：
周霜。
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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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：
1.又一次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坑……
2.把被拐卖又被解救的女儿送回买方家，并且向买方家要钱的事，是有真实案例的，只不过要钱要得没那么多。